八月十五走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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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中秋节串亲戚

现在城里人过的中秋节，在我们豫东平原叫做过“八月十五”。八月十五在农村是个相当隆重的节日，受重视的程度仅次于春节。八月十五，庄稼已经成熟，有的已经收割完毕，一年的收成不论是好是坏都已经定型，农民的心已经放在肚里。春节时见过面的亲戚又有八个多月没有见面又有点想念，正好见面聊聊。

我小的时候不喜欢过星期天，因为过星期天还得回家干活，没有在学校上学好，但是喜欢过节，一年也就两个节日：春节与中秋节。我尤其喜欢过中秋节，因为春节放假时，地理已经没有活干，就是没有春节还是不用干活。而中秋节则不同，地理还有一点活，但是中秋节放假因为要走亲亲而不要去地里干活。

我喜欢串亲戚，尤其喜欢八月十五串亲戚，更喜欢八月十五与我爸爸一起去我舅奶奶家串亲戚。爸爸不喜欢串亲戚，他不喜欢与人聊天。但是舅奶奶是我奶奶娘家的亲戚，奶奶又在外地。逢年过节嘱咐必须爸爸亲自去一趟，八月十五一般都是爸爸带着我，有时候还有二哥一起去。

那时间串亲戚带的礼物也就是月饼，有时候还有几根麻花加一包点心。吃完早饭，妈妈把东西收到一个用柳条编的篮子里，再用一个红头巾盖住，交给爸爸，爸爸用一只胳膊挎着，一只手领着我就可以上路串亲戚了。一般亲戚家都不是很远，舅奶奶家离我们家也就有七八里路，我们都是走着去。（那时家里没有自行车离家十几里的亲戚都是走着去）

路上都是串亲戚的人，爸爸不时的与人打招呼，有时候还得停下来说一会话。秋庄稼已经收完，除去树木之外，田野里已经没有一点绿意，收下的玉米杆、高粱桔一堆堆的堆在路边，棉花的叶子都已经枯萎但是花朵倒是很白，远远望去有点冬天下雪的样子。天倒是很蓝，云彩白的就不用再说（现在见不到那么蓝的天与那么白的云了，前几天我从海拉尔到满洲里看见的蓝天也没有那时的蓝，见的白云也没有那么白）。偶尔有大雁飞过，爸爸便会给我们讲候鸟的事情，还说大雁飞是之所以成人字形，是因为气流的缘故，并且说领头的大雁是经常换的，还说大雁之所以每年飞来飞去就是为了生活。我那时也听的是是而非，只是觉得爸爸讲的与四爷讲的大雁的事情不一样。

七八里路也就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舅奶奶家就她与我舅爷两个老人，一到她家，舅奶奶照例是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还是那么瘦，小时候多胖，长高一点了”。舅爷还是与爸爸谈今年的收成，无外乎是粮食够吃不够吃，牛又下小牛犊没有，猪长的肥不肥，完了就是准备午饭，一般情况都是舅奶奶站在门口先向院子里撒一把玉米，于是一群鸡都来吃，这时舅奶奶就会指着一只大的公鸡对爸爸说“就是那只黄的，就是那只黄的，今年的小鸡，专门给你们留的”。接下来爸爸就会抓那只鸡，要是我二哥去就不用爸爸抓了，我当时还有点小不能够撵上鸡，再后来我去时就不用爸爸抓了。抓住鸡大概得要三分钟的时间，鸡已经累得跑不动，爸爸也是累的气喘吁吁。抓住以后我就拿住鸡的两只腿，爸爸拿住鸡头，把脖子的毛拔掉几根，然后用刀一割，血便流了出来，这时候舅奶奶就会拿只碗出来，让把鸡血流在碗里，晚上她与舅爷就有鸡血汤喝了。

鸡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切成块放在锅里炖，大铁锅，下面烧着玉米秸，火苗从炉膛中窜出，舅爷不时往里面加玉米杆，不一会够就开始冒白烟，再一会满屋子就是鸡肉的香味，这时候舅奶奶就会加上白菜、粉条。与东北的小鸡炖蘑菇的做法差不多，就是没有蘑菇。一人一大碗，再拿一个馒头就行了。许


多年后我在佳木斯的一家酒店吃的小鸡炖蘑菇可比我舅奶奶家小鸡炖白菜的味道差远了。舅奶奶去世已经很多年了，要是她现在还活着的话开个小鸡炖白菜饭店不知道生意兴隆不？

吃饭的时候舅爷还不停的说话，说这几年日过的真是不赖，就是你们不来我也能吃上鸡肉。有时候吃饭时舅奶奶的本家邻居也会领着小孩过来，说是与爸爸说话，其实是闻到了小鸡炖白菜的香味，舅奶奶照例会给他盛一大碗。他也会不客气接过来，顺便还从桌子上拿两个馍蹲在门口吃起来。有时候还从碗里挑出鸡爪子给他带来的小孩，于是小孩也美滋滋的啃起来。

吃过饭还是说话，说的都是那陈年往事：这是我奶奶没有出嫁时栽的树，那是我奶奶小时候住过的房间。还有就是这是你爸爸小时候来时经常下的水坑，有一年掉进去差一点没有淹死。这时爸爸便会问“当时救我的二舅还在吧”。我舅爷便会打住，停一会长叹一声说“不在了，去年就不在了”于是大家陷入沉默。

太阳快偏西时，我们便提出回家，舅奶奶会说“等一会，喝完汤回家”。所谓喝完汤就是吃过晚饭。爸爸说很忙，于是便去拿篮子，爸爸的规矩是把篮子底朝上所有的东西都倒在舅爷家，可是舅奶奶死活不同意，一手拽住篮子，一手拉住爸爸“家里孩子那么多，拿回去让孩子们吃”于是一大半东西又被装进篮子，盖上红头巾，爸爸还是一只胳膊挎着篮子，一只手领着我，对送出门的舅奶奶舅爷说“不要去我们家了，都好着呢”。舅奶奶也会说“告诉他们我们很好，不要记挂，过年去看你们。”

还是沿原路返回，可能是任务已经完成，也或是舅爷舅奶奶的身体很好，爸爸的心情比去时要好的多，于是给我们讲八月十五的故事。那是我知道了八月十五吃月饼原来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制造的。朱元璋联络义军要推翻残暴的元朝，但是苦于元兵控制的太严格，他的军师刘伯温便想出一个计策用饼传递消息：做了好多大饼，下面贴上纸，纸上写着：“八月十五杀鞑子”。我知道了苏轼，知道了“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知道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我记忆最清楚还是爸爸望着黄秃秃的田野，一脸沧桑，一脸忧郁的背出了一首诗“八月十五月中秋，有人快活有人愁。有人楼上吹箫管，有人楼下皱眉头。”我现在体会到爸爸那时的忧郁：他有五个儿子，一个姑娘，靠着几亩田地怎么能过上好日子啊！爸爸还会给我们发月饼吃，我喜欢串亲戚也就是个原因，拿着月饼大嚼起来。爸爸就会趁机说“要想过上吃月饼不愁的日子就是要刻苦学习，学习是我们家的唯一出路”。也就是，那时农村孩子要想跳出农村吃上“商品粮”唯一的出路就是考上大学。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舅爷、舅奶奶早已去世，就连爸爸已经离开我们好多年，但是他老人家领我们串亲戚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我们串亲戚走的那条路也早已变成柏油路。我们兄弟现早已过上吃月饼不愁的日子。打电话给已经做博士生导师的二哥，问他是否还记得爸爸领我们串亲戚的情景，他在电话里停了很长一段时间说“舅奶奶家的的小鸡炖白菜真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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