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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气象与盛唐风骨
摘要:严羽在《沧浪诗话》中首次提出“盛唐气象”这个概念。林庚先生指出:“盛唐气象所指的是诗歌中蓬勃的气象,这蓬勃不只由于它发展的盛况,更重要的乃是一种蓬勃的思想感情所形成的时代性格。”“蓬勃的朝气,青春的旋律,这就是盛唐气象与盛唐之音的本质。”林先生这里指出了盛唐气象的本质,但殷璠在《河岳英灵集》中透露出“风骨”是唐诗的重要特征,但“风骨”并不能全面反映盛唐诗歌的总体特征。清人王士祯《师友诗传录》云:“盛唐诗或高,或古,或深,或厚,或长,或雄浑,或飘逸,或悲壮,或凄婉,皆可师法。”而盛唐气象就是这诸多风格凝聚渗透之后所生成的总体风貌。 关键词:盛唐气象;风骨;内涵
(一)
“风骨”这一美学范畴的提出及其解说由来已久,无论是六朝时期的书、画美学理论,还是齐梁年间的诗、文理论著作,都曾在各自的艺术领域里以“风骨”来品评或阐释艺术对象。而刘勰的《文心雕龙》更有专篇来论述“风骨”;钟嵘也在他的《诗品》里推赏“建安风力”,认为曹植的作品“骨气奇高”,刘桢则是“真骨凌霜,高风跨俗”。这些论说对盛唐美学思想的形成和发展是有深刻影响的。
殷璠曰:“开元十五年后,声律风骨始备矣。”这是正确的。近人往往认为唐代上承南北朝,其诗歌以溶合北方刚健、南方清丽见长。如梁启超所说:“经过南北朝向百年民族的化学作用,到唐朝算是告一段落。唐朝的文学用温柔敦厚的底子,加入许多慷慨悲歌的新成分。不知不觉便产生出一种异彩来。盛唐各大家为什么能在文学史上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呢?他们的价值在于能洗却南朝的铅华靡曼,参入伉爽直率,却又不是北朝粗犷的一路。”是不是南北文化的简单相加,魏晋风骨加上六朝靡丽就形成了唐诗,就能形成了盛唐气象呢?
刘勰《文心雕龙·风骨》篇中“风骨”的概念,从文学批评理论的角度看,为刘勰首创。这一概念既总结了汉魏以来文学的发展的经验,特别是“建安风骨”创造的艺术经验,同时又直接萌发了初唐陈子昂所呼唤的“汉魏风骨”,对后来刚健、爽朗、生动的“盛唐之音”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文心雕龙》中是这样阐释“风骨”的:“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关于“风骨”历来有十几种解释,其中以“风意骨辞”说和“情志事义”说影响深远。
历代学者论及风骨时, 常以 “汉魏风骨”或“建安风骨”作为品评诗歌的标准和圭臬。唐诗的风骨是对建安风骨的继承和发展,它继承了建安文学的“志深而笔长”、“梗概而多气”(《文心雕龙·时序》) 的现实主义文学传统, 而由于唐朝国力的空前强盛, 经济的繁荣, 政治的开明, 使唐代士人对前途充满乐观的理想和信念, 而扬弃了建安风骨中感慨悲凉的因素, 唐诗在对建安风骨的继承和扬弃中形成自己特有的质和风格。同时, 唐诗脱胎于六朝诗歌, 六朝诗歌风格绮靡轻艳, 儿女情多, 风云气少, 所谓“乱世之征, 文章匿而采”(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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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野《雕虫论》) , 对待六朝文学传统, 唐人在变革的基础上取其精华, 弃其糟粕, 试图用南北文风溶合的方式改革诗风, 魏征将南北朝文学各自的特征作了比较, 提出了颇有见地的观点: “江左宫商发越, 贵于轻绮; 河溯词义贞刚, 重乎气质, 气质则理胜其词, 清绮则文过意。理深者便于时用, 文华者宜于咏歌, 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若能掇彼轻音, 简兹累句, 各去其短, 合其两长, 则文质斌斌, 尽善尽美矣”。
(二)
“盛唐气象”这一文学概念滥觞于南宋严羽,但他并未将其作为诗论中的专有术语而完整地提出,只是在论述诗歌发展演变和创作方法时分别提到“盛唐”和“气象”。《沧浪诗话·诗法》曰:“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沧浪诗话·考证》曰:“‘迎旦东风骑蹇驴’绝句,决非盛唐人气象。”《答吴景仙书》云:“盛唐诸公诗,如颜鲁公书,既笔力雄壮,又气象浑厚。”同时,严羽还有“盛唐风骨”的说法,所谓“既笔力雄壮,又气象浑厚”(注:严羽:《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引自《沧浪诗话校释》)。
但“盛唐风骨”并不能涵摄盛唐诗歌的全貌。例如,杜甫而言,杜甫诗歌集众家之所长,古人云:“昔苏武、李陵之诗,长于高妙;曹植、刘公干之诗,长于豪逸;陶潜、阮籍之诗,长于冲淡;谢灵运、鲍照之诗,长于峻洁;徐陵、庾信之诗,长于藻丽。子美者,穷高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淡之趣,兼峻洁之恣,备藻丽之态,而诸家之作所不及焉。”(魏庆之《少游进论》)“大乐非一音之奏,佳肴非一味之尝,子美所以集大成也。”(吴乔《围炉诗话》卷一)显然,杜甫诗歌具备风骨,而又非风骨所能尽囿,于雄阔高浑之外,还有逸宕奇仄、委婉细密之处。清人王士祯《师友诗传录》云:“盛唐诗或高,或古,或深,或厚,或长,或雄浑,或飘逸,或悲壮,或凄婉,皆可师法。”而盛唐气象就是这诸多风格凝聚渗透之后所生成的总体风貌。
从这看来,“盛唐气象”并非一种面貌,“盛唐之音”决非单一声部。它不仅撷取了千汇万状的古今中外艺术文化,浑融了进人隋唐以来一个多世纪探寻求索的审美成果,从而将中国古典审美文化推向了雄浑与秀丽统一、“风骨”与“兴象”并重的丰厚境界和最高巅峰,而且以其充盈圆熟、高苍浑朴的博大精神及多维指向,开启着中唐时期、甚至整个隋唐后期艺术审美的历史转换和更新。李泽厚在其《美的历程》中曾这样谈到两种“盛唐”在美学上所具有的“大不相同的意义和价值”:
如果说,以李白、张旭等人为代表的“盛唐”,是对旧的社会规范和美学标准的冲决
和突破,其艺术特征是内容溢出形式,不受形式的任 何束缚拘束,是一种还没有确定形式、无可仿效 的天才抒发。那么,以杜甫、颜真抑等人为代表的“盛唐”,则恰恰是对新的艺术规范、美学标准 的确定和建立,其特征是讲求形式,要求形式与内容的严格结合和统一,以树立可供学习和仿效的格式和范本。如果说,前者更突出反映新兴世俗地主知识分子的“破旧”、“冲决形式”;那么,后者突出的则是他们的“立新”、“建立形式”。
“盛唐气象”所呈现的艺术审美境界、所显露的历史时代精神、所具有的审美文化意义确应在此层面上来加以领会和体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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