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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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母亲 杨俊若 一

想起母亲，我在他乡的黄昏里写下歪歪斜斜的诗行，芬芳的墨迹，恰如母亲在故乡的天空里升起的淡蓝的炊烟。

我坐在远方这个美丽的山坡上，抬眼望去，晚风从故乡的麦田吹来。母亲如深秋的远空里那一朵安详的云，默默地注视着我。

娘啊，请唤儿的乳名入梦。今夜，泪也他乡，梦也他乡。 二 把苦难留下，热恋泥土和生活的人。

把肩膀留下，嘴唇留下。摆渡茅草与饥饿。

母亲的泪水和汗水流成一条坚韧的长河，托起儿女远航的行舟。 三

母亲第一个从二月的冰上走过。走进圣洁的田野，她用熟悉的声音唤醒儿女。

春天的情韵，首先从母亲睫毛上的霜花出发，次第敲响芬芳清明谷雨，直抵季节深处的每一个乐章。

临窗而望，母亲那柔情似水的背影，正微笑着走向岁月的苦难和年华的感伤。

四

瘦小的母亲，从饥荒的年月里捧起一把辛酸的粮食，吹去二月的残风和北风，用泉水洗，用太阳晒，用苦涩的汗水熬出年轮的香味。

多少次，母亲捧起我的小手，滴下无助的泪水。母亲，在你盈盈的泪光里，可否看见儿子的手上长出了麦田和豆花？母亲把牵挂缝入我的补丁，长成一路春种秋收的故事。

母亲啊，你拿考得焦熟的岁月喂我，长一身清瘦而磊落的中国骨头！ 五

母亲站在我脆弱的童年，站在北风呼号的夜里，上手举一张破旧的门，把寒冷和饥饿挡在门外。

扯着母亲宽大的衣襟，我总以为天堂就是母亲的摸样。天堂的歌声，天堂的童话，在五月粉红的荞麦花里无忧无虑地铺排。

雪天，母亲坐在炕上穿针引线，冬的情节便在母亲的修辞中缓缓展开。挑亮油灯，母亲把山村的长夜一层一层纳入鞋底。我睡在天堂醉心的歌谣里，幸福地拔节。

六

在不识字的母亲面前，我的诗歌无地自容。我往昔所有激昂的呼喊，在母亲唤我乳名的片刻黯然失色。儿子慢慢长大，秋天尚未成熟透，母亲的屋顶却已飘起无情的雪。峥嵘的寒冬啊，在你冰封的容颜后面，可否留一泓(hóng)清泉，一株小麦，一飨（xiǎng）我辛勤而苦难的母亲？

母亲啊，你不应该是一座山，你不应该生下会流泪的儿子！ 七

母亲只能用农历和山歌来哺（bǔ）育我。年复一年，母亲的田园里长出小麦，流过泉水，却老了母亲的模（mú）样。

我挑起扁担，把泉水和炊烟连在一起。母亲心疼地笑了，眼看她的生命在我身上流淌，眼看儿子站在山岗，像一棵小麦一样。

坚守相思的热土，母亲把贫穷的家门站成最动人的图腾。

此刻，我看见母亲正坐在高原金色的夕阳里，手捧一封家书，来自遥远的水乡。

娘啊，请唤儿的乳名入睡。今夜，山也千重，水也千重。


八

终于，泉水和小麦从母亲肩头放下。母亲像孩童一样，唱一支古老的歌谣，目光无限温暖，一如往昔的岁月，在丰收后落雪的田野上流淌。

夜空摘下星辰，花园种满秋菊和海棠，我也将挑起泉水和小麦，建立新的天堂。 九 母亲老了，总是出错——

她把星空点燃，油灯留下；她把针线带走，补丁留下。 她拿菊花煮茶，麦子留下；她把寒冬带走，金秋留下。 她把泪水擦去，思念留下；她把苦难带走，岁月留下。 十

母亲老了，像一朵深秋的蒲公英，想回娘家。可是，母亲已经回不去了，母亲的母亲比母亲更老，像一朵深秋的蒲公英。

于是，秋高气爽的母亲，坐在高原金色的山坡上，把一生精打细算，颗粒归仓。 一颗小麦，一担泉水；一双儿女，一头白发。 【注释】

1.安详：从容不迫；稳重。 2.坚韧：坚固而有韧性。 3.次第：一个接一个。 4.盈盈：满满。 5.感伤：因感触而悲伤。 6.磊落：（心地）正大光明。 7.铺排：布置；安排。 8.泓：水清的样子。 9.飨：用酒食款待人。泛指请人享受。

10.图腾：原始社会的人认为跟本民族有血缘关系的某种动物或自然物，一般用做本民族的标志。

11.秋高气爽：天空高远清爽。这里比喻对着丰收的粮食，母亲神清气爽、心满意足的样子。 【赏析】

1. 歌咏一生饱经风霜而又坚韧的母亲，情深意切，感人肺腑。 2. 长短句交错使用，抑扬顿挫，音节上具有诗歌的韵律美。 3. 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转换自由，“你”长于抒情，“她（母亲）”着重于描述。 4. 文中借鉴诗歌的写法，通过大量的意象表达情感，比如“小麦”“炊烟”“天空”“泉水”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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