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人物研究之十四：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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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家卫以华丽的影像、后现代的思辨在香港影坛风头正劲之时，与他风格截然相反的“草根导演”陈果也悄然冒起。90年代初，陈果推出了导演处女作《大闹广昌隆》（1993），试图以主流商业路线取得一席之地，但这部商业片并未产生什么特别反响。之后陈果开始改弦更张，意图以独立艺术电影来取得话语权。事实证明，陈果的这种改变非常奏效，1997年，他以区区50万港元自编自导了《香港制造》（1997），公映后的票房虽不甚理想，但却赢得了岛内外的多项大奖，也赢得了继续拍摄艺术片的信心和资本。随后，陈果受著名导演基耶基洛夫斯基的影响，连续拍摄了《去年烟花特别多》（1998）、《细路祥》（1999）两部以回归为主题的影片，和《香港制造》一起组成“回归三部曲”；又相继拍摄了深刻思考香港和内地之间历史和社会联系的“后97三部曲”——包括“妓女三部曲”的前两部《榴莲飘飘》（2000）、《香港有个好莱坞》（2001）以及另一部DV电影《人民公厕》（2002）。陈果以文艺片取得一定的强势地位后，其制片路线也开始改变，2004年，他受Applause Pictures首脑陈可辛之邀拍摄了惊悚片《三更Ⅱ之饺子》，重返主流商业路线。

陈果的文艺片均有着独特的内涵。有学者以法国学者福柯（M.Foucault）的“异类空间（heterotopias）”理论来读解陈果电影，福柯认为，二十世纪是以空间为主导的时代，城市中的每个空间都有不同的功能价值，福柯在列举不同空间的意义时，特别强调一种处于边缘、颠覆位置而同时又具有折射社会文化功能的 “异类空间”。有学者认为，福柯的这类具有异常和边缘特性的空间以坟场、剧院、监狱、精神疗养院等形态存在，或以妓院与殖民辖区的方式出现，它们能投射出人类文明表面繁盛之外的另类内容，也能勾画出人类生活的生死信仰、文化艺术、历史观念、政治权力、法制思想等内容[1]。在“回归三部曲”中，陈果影片中的空间呈现具有明显的“异类空间”特性，《香港制造》（天幕，编剧：陈果，主演：李灿森、李栋泉）中的公共屋邨、坟场、公厕等，《细路祥》（Nicetop，编剧：陈果，主演：姚月明、麦惠芬）中的油麻地旧区等为其中代表。这种香港的“异类空间”使影片落在了香港本土这个坚实的“根”上，折射出了都市香港在经济发展和城市文明之外的另类民生状态，并在香港特有的历史与文化氛围中表现出了土生土长的香港贫民的思想理念和生存法则，更与当下特定的“97”文化相关联。如《香港制造》表现了两个在公共屋邨区成长的边缘青少年的故事，反映出他们犹如被囚禁般地挣扎，以及找不到出路的暴力发泄。在香港多数青少年生长在居住条件非常恶劣的贫民区，这些人一般都像影片中表现的那样，生活贫苦、愤懑、挣扎、暴力发泄，片名取做《香港制造》极具讽喻意义，揭示香港华丽的都市空间背后晦暗不明的一面——异类的空间带来了异类的生命。其中人物的绝望情绪和对自我身份的焦虑追寻似在指涉所谓“97大限”。《去年烟花特别多》（天幕，编剧：陈果，主演：何超华、李灿森）也是将笔触直伸到香港贫民社会之中，影片表现97回归之际，英国驻港部队解散，吴家贤等华籍军人退伍回家前后的生活和心态。将港人面对“97大限”而产生的集体焦虑表现得淋漓尽致，也点出了97回归前普通港人焦虑而复杂的真实心态。《细路祥》同样取材于香港下层社会，以一个香港小男孩和从内地非法移民到香港的女孩的角度，反映香港时局的变迁。影片的空间为底层生活和工作的社区，镜头里的油麻地旧区，遍


布着像茶餐厅、棺材铺、理发店之类的旧式店铺，这样的“异类空间”，体现出了并非主流所宣传且存在于民间的公众历史和文化记忆,也展示出了普通民众的生存状态；片中又借用粤剧名伶新马师曾的去世及其妻儿争夺遗产事件，指涉对那个逝去时代的种种怀旧。片尾，给祥仔讲述新马师曾的奶奶去世，照顾他长大的菲佣被辞退，儿时女伴被遣返大陆，表明随着97的来临，香港上一代的记忆和历史，如同这个城市的殖民岁月一同消失和终结了。

“后97三部曲”中的空间呈现同样具有“异类空间”特性，亦是关注草根阶层。《榴莲飘飘》（Nicetop，编剧：陈果，主演：秦海璐、麦惠芬）的“异类空间”是香港旺角有名的红灯区钵蓝街，这里充斥着各色边缘人物，作皮肉生意的“北姑”秦燕、无证儿童阿芬、操控妓女的皮条客以及黑市劳工等。依照福柯的理论，这类空间最能显示人类行为偏离社会规范的情状，陈果影片中钵蓝街的人物，全都不容于社会的法制、政制及道德规范下，但他们的异类身份却造就了钵蓝街特有的异质文化，而陈果也没有以责难的口吻和猎奇的眼光对待这些人物与空间的关系，而是让镜头走入他们的生活领域中，体验其中的喜怒哀乐、忧患与向往、疲倦与挣扎[2]。影片后半段表现秦燕回到内地东北，虽也经历了离婚等遭遇，但身心已彻底告别了香港，开始了新的生活，表达了作者对个体生命历程的尊敬、怀思和展望，也表现出了陈果对回归的认同。《香港有个好莱坞》（Nicetop，编剧：陈果，主演：周迅、陈英明）中的“异类空间”是香港等待清拆的大磡村内。这里不论是卖腊肉的朱家父子，还是其他男人，都被做皮肉生意的“北姑”东东所控制，一帮香港弱势“群男”沦为被强势的内地“妓女”玩弄和压迫的命运，他们最终不是被劫、就是被砍手，完全被“阉割”掉男性的能力。影片以此表现转变中的香港，透出了香港人面对内地发展和香港经济困顿的迷茫心理，以及对香港主体优势缺失的一种矛盾感情。《人民公厕》（编剧：陈果、林纪陶，主演：阿部力、张赫）中的公厕更是一个被展示的“异类空间”，而影片探讨的是生死主题，在公厕中谈生论死，暗示所有生命任你如何珍视，最终等同粪土；而踏遍世界各地寻求的医治都市人寂寞孤独和感情疏离的良药，极有可能原来就在你身上。

陈果通过一系列文艺片，在银幕上建构起香港回归的特定历史，在香港主流商业电影之外奉献出多部具有深刻人文理念的影片，在很大程度上补白了香港电影的文化脉络[3]。在具体表现形式上，陈果文艺片也采用了与商业电影完全不同的手法。其中最为显著的特色表现在写实性，如在《香港制造》、《细路祥》、《香港有个好莱坞》等影片中对香港贫民区环境的真实营造，风格如同《危楼春晓》（1953）、《水火之间》（1955）等延续时期一些纪实性很强的现实题材影片。此外，为追求写实陈果偏爱使用非职业演员，摒弃了大场面、电脑特技、对暴力的美化等商业元素，完全凭借真实感人的故事以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诚意来打动观众。

陈果重回商业主流后的《三更Ⅱ之饺子》（Applause Pictures，编剧：李碧华，主演：杨千骅、白灵）虽是一部刻意的恐怖类型片，但陈果依然没有向商业类型彻底妥协。该片在类型上没有跟从香港流行的鬼恐怖片，而是注重推理，以心理恐惧和怪异行为营造恐怖气氛。此外，影片还拍出极度压抑和诡异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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