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问童子

2022-10-16 11:02:20   文档大全网     [ 字体: ] [ 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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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松下


松下问童子 五月

今冬第一场大雪的清晨,一大早,师弟打来电话,说钱先生走了,还说,先生临去时家人、弟子都陪侍榻边,先生走得很安祥,劝我不要太难过。我说难怪这几日心神不宁,睡不安隐,梦又做得很怪。

那天有急事出门,车开在新州287公路上,满天的飞雪,前面一辆撒盐的大车缓缓驶着,车内放了一张许冠杰的碟,我听他低唱着那首老歌:“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 唔,音节响亮,颇有豪气。不知怎么的,我竟然推敲起这句歌词的格律来了。也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残梦被歌声惊醒,突然之间,我泪流满面,心里头也终于明白过来,钱先生已经驾鹤西去了,而我,正是为此而失魂落魄„„

初次去拜见钱先生,是我的另一位导师海明先生领着去的。那时我刚刚考上钱先生的博研究生。因为他停了很多年没有招生,所以考上了大家都觉得我运气真好。走进先生的“梦苕庵”,我心里非常紧张,大气也不敢出。在此之前,我是曾经见过钱老一面的,那是中文系的一次活动,系主任请他给大家讲几句话。坐在下面的我们对这位老师们的老师除了高山仰止还是高山仰止。后来又听说钱先生脾气很大,对学生要求极严,师兄师姐们挨过骂的还不少。那些掌故更是令我诚惶诚恐。

想不到第一次跟先生见面,先生即对我温言有加,一点都不凶嘛。说我看上去“年纪蛮小”,要“好好俚做学问”。听说我从小在常熟长大,先生显得极高兴,连声称“好”。先生祖藉浙江,但长在常熟,平时讲话一口常熟方言,连讲课也不例外,这可苦了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师兄们。论学问,我是万难赶上师兄们的,不过呢,我可算是先生的入室弟子中唯一一个和先生讲相同方言的学生了,难怪先生那么高兴。

不过先生每次授课,却十分严肃。他用的是旧式私塾里先生教学生仔的方法,一字一句,讲得很用心。那时每次上课,就我一个人去听课,一张方桌,面对面听讲。我很怕先生提问,怕答错。结果先生并不为难我,常常不等我回答,他已经引经据典,分析开了。先生的学问好,有时讲到某一处,似乎是怕我不相信,他站起身去拿书来给我看,一翻,果然如他所言。这个时候,师母和他们的保姆阿梅总在厨房里忙碌,我闻到米在锅里煮着的淡香,感觉说不出的舒服。有时师母会走进来看看我们的课上得“阿差不多哉”先生马上不高兴,板着脸说,“别来烦”。先生和师母都很客气,每次都让我留下吃饭,我自然是不敢造次。

跟着先生读书的日子很有趣。那时候,从海内外各处来拜会先生的客人很多。我们在先生身边的弟子们常常要做“知客僧”,帮着接待引见。有一次,一位来客夸先生是“国宝”等他走后,先生很调皮地冲我们一笑,说:“国宝?那么我不是变成大熊猫了?”

还有一次,我问先生,他跟钱钟书先生是不是亲戚。他说不是,然后马上拿出钱钟书先生的来信给我看,并且称赞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篇》“呱呱叫”“还懂外国人的东西”。后来我得知,原来,轻易不夸人的钱钟书对先生的学问也很钦佩。而且当年学校为先生申报的原是硕士生导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审批时,钱钟书先生是评委,他惊讶于先生的过于谦逊,


对在座的其他评委感叹地说:“钱仲联教授只申报硕导,我们这些人可是没有资格申报博导的啊!”又说:“我是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做博导的”。结果是钱先生就被破格定为博士生导师了。

先生家里挂着木刻斋匾“梦苕庵”是陈衍陈石遗先生的书法,还有先生自题的室名 “攀云拜石师竹室”王蘧常先生的书法,也是木刻所制。我很是羡慕。就跟先生说,我住的地方,旁边有河,常听得柔橹声声,划梦而过,所以给自己的书房取了个名字,叫“听橹居”,想请先生赐墨宝。先生想一想,说,‘听橹居’不如‘听橹楼’来得气派,我给你题个‘听橹楼’吧”

离开苏州之前,我赶上了学校广邀学术界专家学者,为“国学大师钱仲联先生九十寿辰暨从事学术活动七十周年”举办的研讨会。那一次,我见到了好多素未谋面的师兄们。“早就听说钱先生给我们收了一位小师妹,原来是你啊”“小师妹”的称呼让我觉得身在江湖,好玩之极。一位师兄拉我到一边说,听说先生不再收弟子了,你可是关门弟子啊,辈份很高的”不过后来先生还是收了几位师弟,但他们大多比我年长倒是真的。那天先生一下看到那么多弟子,十分兴奋。中午去就餐时,我给先生当了回拐杖,不知情的人问,“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钱老的孙女?”听得我特别高兴、不愿说破。

临走的时候,先生给我一叠他的名片,嘱我到了美国,找机会去做东亚文学的博士后,“你把我的名片拿出来,他们会买我面子的”。又说:“你要到外国去了,我没什么送你,给你写两幅字吧”旋即不放心地关照:“不要马上拿去裱,先放一段辰光,裱出来的效果才好”

这其中的一幅字,是先生年轻时离开家乡在无锡国专读书时写的诗,当时先生才只有十九岁光景:“百诗难写是离乡,谁解秋声赋几行。一病忽惊风露早,思归真觉岁年长。凭栏中有千秋事,独夜吟成万籁狂。此是人生磨灭地,不关江水自回肠”如今这幅卷轴挂在我家客厅里,时时诵读,已然熟记。想起先生有一回给我们吟唱吴梅村的《圆圆曲》“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竞延致。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飘泊腰肢细。错怨狂风扬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用的是常熟方言,中气很足,让先生那么抑扬顿挫几下,诗中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场景,好象又都活色生香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前年回国探亲,去见先生。觉得自己到了美国改行学电脑,以前学的古诗词忘得差不多了,实在有负师恩。怕先生不高兴,拉了师弟安子一起去壮胆。结果先生并未苛责,还是笑呵呵地鼓励一番。先此,先生是因病住了一阵医院的,我原不敢多打扰,想不到先生还记得我的“听橹楼”,说:“上次写的那幅不够好,我给你写了幅新的”。那次正巧冯其庸先生派他的学生纪峰先生在为钱先生作一尊塑像,塑好后准备带去北京铸铜像的,先生叫我们看看像不像他,一看,塑得很传神,先生自己也极为满意。

今年九月,央视播出采访先生的节目:《一代名师 —钱仲联》,先生对着观众说:“我带的博士研究生已经毕业了的没有一个蹩脚的,都是呱呱叫的”看来先生从来没有怪过我,而我心里还是深觉惭愧、无法释然!

去年去加拿大尼亚加拉大瀑布玩,拍了几张照片,传给小马师弟,让他拿去给先生看。先生一直觉得小电脑(laptop)“好白相”,见小马打开电脑,赶紧问“是什么好东西?”,小马问他认不认得是谁的照片,结果先生一眼就认出我来,还说:“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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